文/平凡根
我步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化妆品公司做推销，公司刚代理了台湾一个名叫“安婕妤”的产品，需要大把业务员。老板除了给我们安排一个赖以栖身的住所什么也没提供，收入完全靠提成。尽管如此我还是很感激老板给我这个机会，在此之前我已在珠三角漂泊了许久，没有暂住证在收容所进进出出，我必须得找一份工作才能证明我不是无业流民。
当时即使老板的条件再苛刻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我那时真是沦落到有奶便是娘的地步。何况好心的老板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赖以栖身的住所，而且这也是一个发展的机会，有机会便有希望。经过一星期填鸭式的强化训练，我和几个有幸被暂时留下试用的同事就奔赴前线。公司的产品没有在商场设专柜，而是以加盟连锁的形式扩张拓展，走的是安利完美的直销路径。我们的任务是在各地寻找愿意加盟的合作伙伴，我们的客户就是美容院的老板。公司想在东莞每一个镇发展一两家加盟或连锁店。老板给我们划了片区，要我们在三天之内负责把自己片区的每家美容院都访问一次顺便了解他们的经营规模及床位，还有目前使用的产品，还要弄到美容院老板的名片和联系电话。
上了阵我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蹩脚的推销员。首先我很自卑，和陌生人打交道就会语无伦次，尤其不敢与陌生女性接触，美容院落恰恰是女儿国，莺莺燕燕脂粉扑鼻的场所。其次我对产品也不怎么熟悉，仅仅一个星期的了解。从皮肤生理学，皮肤护理，产品搭配与性能，使用方法价格等许多东西乱七八糟强塞在头脑里浑浑沌沌，我真正记得的其实廖廖无几。
我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只能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豪情踏上了艰难的征程。我知道这条路任重而道远，我也知道短短的三天意味着什么，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急切地需要面包。再说我也想证明自己不是孬种而是最优秀的业务员，与我同出门的每一个人可能都是这样想的。
我负责跑大岭山，寮步，茶山这三个镇。我从长安出发前两天就跑遍了大岭山和寮步的每一个角落，我仅是从美容院高悬的牌子上知道各家美容院的名字。我一家都没有进去，我没有勇气推开美容院那旋转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我看见里面着装整齐的小姐高贵优雅，美丽大方，我自己却那么老土卑微。我害怕进去了她们会笑话我，我还怕自己说错话，我也担心她们老板不会接受我们的产品。总之我有一万个理由害怕，自然也有一万个理由不敢去推开那道门。我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鼓气，最终还是找到理由说服自己临阵逃脱。
我奔波在大街小巷，我在一家又一家美容院前徘徊，彷徨。咫尺天涯，即使我明明看清门那边的小姐漂亮迷人，温柔可爱，我还是没胆量推门进去，我总觉得我与她们是不同世界的两种人。有几次我的手都举起来敲门了，当小姐开门想迎我进去时我又抱头鼠窜了。我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我的脚情不自禁地打颤，我怕我说不清，我怕她们不会接纳我和我的产品。我幻想了一千种美丽的开场，一千个美好惬意的结局，但又一千零一次地破灭了。我想掉头回去辞掉这份业务员的工作，但我也不敢，因为每到这时我就想起面包，想起被治安队抓住关押的日子。我对自己说还有明天，下一次一定会成功，下一次一定要推门走进去！
我犹豫着，我彷徨着，在希望与失望的徘徊中度过前两天的时间。奔波劳苦使我精疲力竭，回到自己的住处我连凉都没冲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是第二天的清晨，推开窗，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和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又背着包出门了。我径直去茶山镇，到那里已经十点多，我来到一家美容院前刚要推门时隔着玻璃看见迎宾小姐不客气地摇手，我只好灰溜溜地退出来。唉，面包是找不到了！我黯然神伤找了一家小餐馆坐进去叫了一份快餐。我慢慢地吃着快餐，喝着餐馆里免费提供的苦涩的隔夜茶。我后悔不应该找这样一份工作，想想当初背起行囊走出家门那一刻我不禁悲从中来。我独坐在餐桌前漠然望着外面匆匆来去的人们，机械地喝着杯中的茶水，一坐就坐到十二点，直到店老板提醒我我才讪讪地站起来走出餐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与一家家美容院擦肩而过。我心里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应该放弃这份工作。当我沉重的脚步踟蹰到一家名叫高山美集的美容院门前时已是半下午。三天的时间眼看就这样结束了，我想我还是进去看一看吧，反正我已打算放弃这份工作，成不成功我都无所谓，进去看一看也不枉了我三天的奔波，以后想起来也少一些遗憾。
我把自己想成一个局外人，但心里仍很害怕，紧张得心怦怦直跳。我低头鲁莽地推开门走进去背书似地背三天来在心里不知想过多少遍的话，眼望着自己的双脚不敢抬头。我看到我的周围站了三双脚，过了一会儿一个温和的女中音说你坐下来说吧。我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目光接触的正是那中年女人镜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年龄她大约三十四五岁，额前的头发染黄了一点点。看着她我心里一紧张话又开始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起来，她笑了笑说“别紧张，我是这里的老板，我们坐下来谈吧。”
我跟着她在沙发上坐好，忙不迭地拿出附带的试用产品和产品说明书不厌其烦地介绍。老板叫人试了一下产品，仔细看了说明书，要我把资料和联系电话留下。走出高山美集我长长地吐了口气，伸手抹额上的汗，感到无比轻松与开阔。三天来我终于推开了一道门走进了一家美容院。虽然我是个不成功的推销员，但也不是一败涂地。
第二天我怀揣着辞职书去见老板，老板老远地笑着对我说高山美集打电话过来有意做我们的加盟店，顺便赞扬勉励我一番。我心中欢喜，不是因为老板的赞扬，而是我终于推开了那道门。这道门它曾经横在我面前，让我无法跨越，现在我终于推开它了，看到门里真实的美好。人在旅途我们经常会遇到一道一道有形的门，无形的门，这些门横亘在面前，成为无法跨越的障碍。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推开它其实只要一点点的力量，从门外到门内也只是一步之遥，而选择在门外徘徊，叹息，以至转身离去，与门里的美好失之交臂。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只要告诉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伸手勇敢地推开它，成功也许就在眼前。
平凡根，原名胡正根，1973年生于湖南平江冬桃山。业余从事写作，写作是一种心灵的释放，是对生活的体察。人生，很多时候付出是没有回报的，但活着仍须努力，因为只有努力才能给生活增添色彩，将有限的生命轨迹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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